一
我到荣昌的第一天,满城细雨,赶往实习学校报到的路上,一路所见犹如余光中先生笔下之景物:“树密雾浓,蓊郁的水汽从谷底冉冉升起。”
学校就在群山与秧田的怀抱之中,教师宿舍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树林。到校第一天,一整晚都有木叶纷纷拍窗的风声,是西南山中独有且整个巴蜀通用的气氛,仿佛开窗就是幼时老家的那片竹林。在那样的日子里,想在现代汉语中找一个词来形容,竟找不到,只能回到“巫山巫峡气萧森”上去。
第二天,雨淅淅沥沥到傍晚也没止住,模糊地记得是在八九点,我突发奇想地想到操场上走走。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操场一角传来清晰的脚步声,仿佛有人在转着圈踱步,我与室友面面相觑,随后一同惊叫起来往回狂奔,边跑边大喊唯一在校的老师,他一头雾水地听完原委后哭笑不得,说大概是雨落到树叶上的声音。
我们就在门口聊了几句,就像所有在异地相识的人一样,老师司空见惯地问起:“你们是哪里人?”
二
我是哪里人?
从十二岁离家求学开始,我记不清被多少人问过这个问题,也许是离开故乡的时间太早,我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常会犹豫,回答重庆吗?我生于斯长于斯,从大学到实习都在这座山城之中,却始终与它有一层朦胧的隔阂。
那是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关中八百里秦川吗?先祖们沉睡在雄浑的关中大地深处,大地上骤雨拍击无边秋禾,可我连陕西话也不会说了。
那再往前推一点?把一个人两个家族整个中国的历史都往前推三百年。那时,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母亲或是先祖,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——客家人,数百年前,他们分别从遥远的福建与广东跋涉入川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故乡的人,哪怕我选择了教师的职业,要去问无数的孩子:“你来自哪里?”
那天夜里,我反复听到门外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,曾经痴迷的明清志怪小说一齐涌来。可我竟然不怎么害怕,那脚步声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,在这异乡流出淡淡的熟悉感……难道我与离家数百公里的荣昌曾有过什么联系,被我忘记了?
我打开手机搜索荣昌的名字。从古至今,海棠香国、昌州、夏布、陶器、折扇……网页往下翻,一个许久不见的句子赫然出现:“荣昌区是‘湖广填四川’重要聚集地,被誉为‘客家文化活化石’。”
我恍然大悟。
或许在那数百年前,有人从福建或广东出发,长眠于古老的昌州大地,这会不会是他们在无星无月的雨夜中徘徊的脚步声?
那一刻“仁义镇永林中心小学”从一个地图上实实在在的坐标,变成了时空模糊的浔阳江头或滕王阁,我应该对窗外的脚步声脱口而出“相逢何必曾相识”,或“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,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。”
我有了一种浓烈的归属感,就像我初中毕业回到生我养我的小镇,就像踏上关中大地登上西风残照的城墙,我回到了一个让我如此熟悉的地方,让人想起曾经读到的“如同走在一条路上,除了彼此脚下的光明,前途与后路都是一片迷雾。”
而那一瞬后,我的道路上忽然浮现出很多人。他们身影模糊,但我知道他们都面带微笑注视着我——他们是我的先祖与我未来的子嗣。
三
第三天天一亮,我与室友就知道了那脚步声来自哪里。老师说得没错,是雨水打在那叫不出名字的树上发出的声音。
昨晚的想象堪称幼稚,但数百年前的确有人跋涉了万水千山而来,有人选择了长江的某个几字弯曲处,有人选择了海棠香国,还有人继续前行,经水入川。
我对先祖的溯源,是想让我与我以后的学生,能有兴趣去了解自己的血脉来自这个宽阔国土的哪一个方向。毕竟数百年前,我们的先祖跋山涉水,四方中国,哪里不是家乡?
再有人问起,去荣昌是为了什么,或许我的回答不只是工作,还有归乡。
【作者简介】
郑诗叙,女,荣昌人,仁义镇永林中心小学实习教师,爱好写作,现担任三年级英语教学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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